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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玉竹微微一怔, 眉眼轻弯:“多谢时晏兄。”

二人并肩而行,拾阶迈上木梯。

萧时晏侧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,忽然开口问道:“瑶君兄为何想去越州。”

她的那些小聪明, 到底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萧世子。

姜玉竹抬起头, 目光迎上男子清澈的双眸,坦然一笑:“家母祖籍是越州人氏,平日里总是絮叨着越州蟹酱,正巧母亲的生辰快到了,我想顺路给母亲带回去些, 好慰藉她的思乡之情。”

为了尽孝道,宁可耽误归京的时间,也要忽悠同行官员一同前往越州,这可不像是克己奉公的姜少傅能做出来的事。

不过, 只要是姜玉竹说的话, 萧时晏总是深信不疑, 这一次亦是如此。

“我几年前曾随父亲去过一趟越州, 当地唯鲜楼酿造的蟹酱还算比较正宗, 待到了越州, 我带你去。”

“好啊, 那我就提前谢过时晏兄了。”

————

萧时晏的人脉果然了得, 短短两日后,一艘气势恢宏的飞龙舟停靠在江岸口。

船身和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装饰, 桅杆高高竖立,船帆展开足有十丈宽,足见江风鼓帆的时候, 此船定能在江面上飞驰如箭。

客舟足够大,就连太子留下的数十名侍卫都能尽数登船。

姜玉竹站在船头甲板上, 她手扶栏杆,衣袂飘飘,静静眺望向波光粼粼的江景,眉心始终凝着一道浅湾。

只要登上前往越州的客舟,她的谋划就算是达成了一半。

这半年里,姜墨竹组建船队已然初具规模,在姜玉竹的指点下,他的船队在北海收购上一批稀有海货,随后转手在大燕高价售卖,赚得不少银子,姜墨竹再接再厉,又在越州买下几艘货船,逐步将生意延伸到大燕东面临海。

越州水路发达,城内河渠稠密,以至于在两岸形成独特的水上夜市。

姜玉竹抵达越州后,她打算泛舟夜市,再找机会甩开周鹏等人的看护,然后伪造出自己不慎跌入河中的假象,并留下苓英做人证。

暗地里,姜玉竹则登上一艘驶离大燕的货船,前往到一处不起眼的海岛上躲避一年半载,直到太子逐渐忘记她这个人,她再以真正的身份回到大燕,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,当一个无拘无束的乡野女夫子。

从此以后,她便可远离风险重重的京城,险象环生的真龙之争,最重要的是,逃离那个时时刻刻都让她感到心惊肉跳的男子。

只是在这个谋划里,姜墨竹的身份注定要被遗弃,不过还好,真正的姜墨竹一心要做征服大海的男子,并不在意这些虚名。

而在姜玉竹的安排下,姜墨竹早就顶上姜家一位远房表亲的户籍,以便他日后继续畅游五湖四海。

黄昏下,江面上金光粼粼,天边晚霞迤逦。

金秋刚过,此时正是漕运最为繁忙的季节,除了他们这艘客舟,江面上还有数不清的货船,舳舻千里,帆墙如云,恰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。

舟行七日,江面上始终是风平浪静。

直至第八日,天空忽然间暗沉下来,乌云遮天蔽日,黑压压地透不出一丝光亮,江水变得浓黑如墨,江面上泛起激烈的漩涡,如野兽张开血盆大口,咆哮着掀起阵阵浪花。

飞龙舟在巨浪冲击下左右摇晃,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,桅杆和船帆在呼啸狂风中摇曳作响,似要断裂一般。

船舱内所有人被颠得七荤八素,众人只得牢牢抓住门框来稳定身形。

还好葛船长经验老道,下令船头和船尾的船工奋力拽紧绳索,以防桅杆倾覆,周鹏和几名侍卫爬上桅杆,冒着劈头盖脸的雨水去修补风帆。

半个时辰过后,暴风雨终于停止,云雾渐渐散开,阳光重新洒落在平静的江面上,船上众人的心情才踏实了些。

“娘的,为了这口酱蟹,差点儿把老子命折在这里。”

“呸呸呸,莫要再说晦气话,小心被海龙王听到了,再给咱们来个神龙摆尾。”

“诸位大人且放心,葛老掌舵三十余载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就算是海龙王遇见葛老掌舵的飞龙舟,都要被刮掉一层龙鳞...”

船舱一隅,姜玉竹抬头看向撑在她身前的男子,伸手扶助对方的手臂,焦急询问道:

“时晏,你有没有事?”

方才在颠簸中,固定在甲板上的一块护板忽然掉落下来,眼见着要砸到姜玉竹身上,危急关头,萧时晏一把将她扯进怀中,用后背硬生生接下砸落的护板。

“我无事。”

萧时晏细细端详怀中之人,见姜玉竹毫发未伤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
男子笑起来很好看,唇角上扬,眉眼舒展,琥珀色的瞳孔中透出温润的光,没有丝毫阴霾。

姜玉竹却不放心,那么厚重的木板砸在血肉之躯上,怎会什么事都没有。

她小心搀扶起萧时晏,让苓英去寻同行的沈御医。

经历过刚刚的暴风雨,船上有不少船工都受了重伤,沈御医一个人忙不过来,姜玉竹只好和萧时晏先返回客房。

二人行走在甲板上时,她不经意间望了眼江面,眉眼间掠过一丝讶色。

只见江面上的水雾逐渐散去,隐约可见飞龙舟的船尾后,正缓缓跟着三艘货船。

奇怪....

方才的暴风雨不小,船工奋力拉扯风帆调整方向,好与江面上其他货船保持距离,避免船只相互碰撞上。

风雨刚过,江面上的船只都被狂风巨浪冲散开来,相距甚远。

按道理讲,飞龙舟不会这么快与其他船相遇。

这三艘如幽灵一般的货船忽然间出现,仿若一直在紧紧追随在飞龙舟后面,生怕跟丢了似的...

“瑶君兄,你在看什么?”

“...没什么,甲板上风大,咱们先回去吧。”

见萧时晏的面色微微泛白,姜玉竹收回思绪,搀扶着他回到房中。

一盏茶的功夫后,沈御医终于提着药箱赶来。

沈御医仔细检查过萧时晏的伤势,道:“萧世子身体强健,并未落下要紧的皮外伤,不过还是拉扯到肩胛骨,这几日切莫牵动右臂,好生静养,记得每日早晚用帕子热敷,随后在伤的地方涂抹消肿化瘀的药膏,不日就会痊愈。”

听过沈御医的话,姜玉竹总算是安下心。

“姜少傅,方才有不少船工在抢修船桅时摔伤了骨头,这些人需要平躺静养,不知姜少傅可愿意让出你的客房,供这些受伤的船工养伤休息一夜。”

姜玉竹毫不迟疑就应下了:“自然不成问题,我看这些船工的衣裳都湿了,若是需要,我还有几件衣裳可以让他们换上。”

沈御医捻胡子浅笑:“姜少傅心地善良,日后定会有福报。”

送走沈御医后,姜玉竹看天色不早,便让苓英去炊房取来晚膳,自己则去烧热水。

当她端着一盆热水回来时,看到萧时晏正在给自己上药。

男子退去上半身衣衫,露出劲瘦的后背。

萧时晏背对铜镜,扭过身给后背肩胛骨涂抹膏药,随着他缓缓侧过腰身,腹部紧绷起的肌肉在烛光下清晰可见。

姜玉竹觉得自己和葛船长一样,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。

亲眼看过,甚至是上手过太子那等极品腰杆子,姜玉竹面对眼前乍然显现的春色,已然能够心静如水。

似乎是牵动到后背上的伤口,萧时晏蹙眉抽了口气。

“让我来吧。”

姜玉竹从萧时晏手中取过药膏,将温帕子敷在对方肩头。

片刻后,她取下帕子,手指挖出一团药膏,小心涂抹在男子淤青的肌肤上。

手指与肌肤相处的一瞬,姜玉竹感受到萧时晏倏然紧绷起身子,脖颈间浮起一道蜿蜒青筋。

她忙低下头,紧张询问道:“可是疼了?”

烛光下,少年肌肤如玉,红唇如焰,缓缓凑近时,身上拂来淡淡馨香,慌张抬起眼眸的一瞬间,眸底闪动着盈盈水波。

如此美好的画面,让人一时沦陷进去。

萧时晏原本苍白的脸色浮上一抹红晕,就连耳根都透着淡淡的薄红。

他垂下眼眸,哑声道:“...还是我自己来吧。”

姜玉竹没有坚持,她将药膏还给萧事晏,起身走到舷窗旁,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,思绪不禁飘散到另一个身上。

她想,萧时晏面对自己时流露出的腼腆模样,才是不好男色罢。

换做是太子,只怕会强硬地拉过她的手,逼迫她涂抹药膏,之后还会以报恩的名义,炽热掌心扣着她的后脑,薄唇一点点夺走她的呼吸。

从始至终,男子迫人的目光碾压在她身上,如同猎人戏弄猎物一样,深邃凤眸微眯,玩味地看着她慌张闪躲...

萧时晏从屏风后走出来,看到姜玉竹倚在窗畔,夜风拂过少年发冠上的两条薄纱束带,雅青色长带随风飘逸,如灵蝶翩跹,清气逼人。

“瑶君若是不介意,今晚可以歇在我房中,我去货仓睡一夜。”

姜玉竹转过头,瞧见萧时晏已经穿戴好衣裳,男子一身湖蓝色锦袍,身长玉立,眸光清澈如水。

她微微一笑:“那有我做善事,却让你受苦的道理,今夜我同苓英挤在一起睡就好。”

萧时晏蹙了下好看的剑眉,迟疑道:“可...苓英姑娘毕竟是女子啊...”

姜玉竹神色微怔,她忙低下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茶水,终于想到应对的话:

“苓英是母亲给我的通房丫鬟,日后我成家了,会...会给她个名分。”

萧时晏在姜玉竹对面坐了下来,抬手续上茶水,似是看出对方的羞赧,他主动换了个话题道:

“我方才问过葛船长,不出三日,飞龙舟就能抵达越州。届时,咱们可以在越州多停留几日,我带你去游山玩水,品尝当地美食。”

“好快啊,只有不到三日了...”

姜玉竹喃喃自语道,捧着青柚茶盏的细指缓缓蜷缩。

再过三日,她就可以彻底摆脱掉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份,不必用一个谎言去堆砌另一个谎言,不必整日担惊受怕自己的秘密被他人发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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