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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玉竹特意挑选在百花图快结束的时候才上场。

这个时间点, 暖阁里的贵女们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,她们要么在担心自己作的诗词不够出彩,要么紧张期盼着端妃娘娘的点评, 无暇顾及他人作画的内容。

姜玉竹千算万算, 却还是漏掉了一环。

她缓缓转过身,看向眉眼溢满得意之色的女子,语气平静:“那堂妹认为,我应当画上几支呢?”

这名出言质疑她的女子,正是姜玉竹大伯家最小的女儿——姜絮罗。

二人的对话很快吸引到众人的注意, 正在与几位嫔妃交谈的皇贵妃抬起头,目光落在女子明艳的脸庞上。

就连意兴阑珊,懒懒眺望阁外雪景的端妃,同样收回目光, 好奇打量起这位故意隐瞒生辰的少女。

今日入宫赴宴的贵女们彼此心照不宣, 这场赏花宴是端妃为了给十皇子择取王妃而办, 以作画为由, 将她们的生辰八字呈给端妃挑选。

那可是身份又尊又贵的十皇子啊!

怎么还会有人愚蠢到要去隐瞒自己的生辰八字, 莫非是故意不想被选上?

姜絮罗走上前一步, 她唇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, 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, 柔声道:“姐姐病糊涂了,你的生辰是元鼎三十二年阴月政日, 应当画上十三朵芙蓉花啊——”

她脸上似笑非笑,刻意在元鼎三十二年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,引得围观的贵女们感到诧异。

“元鼎三十二年阴月政日,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日子吗,为何姜小姐要故意隐瞒?”

“元鼎三十二年, 好像是‘天狗之乱’那一年...难不成她是在天狗食日时出生的?”

“那岂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!”

“据说天煞孤星的命格邪门得狠,转克亲近之人,依我看姜少傅十有八九就是被姜小姐克死的...”

此言一脱口,那些距离姜玉竹稍近的贵女们如惊弓之鸟,面色慌张地连连后退数步,生怕自己离她近了些,沾到煞气倒霉上一辈子。

一时间,或惊愕,或惶悚,或嫌恶的诸多纷杂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距离琼芳阁不远的山坡上修建有一间八角观景亭,居于厅内,可将整座御花园的景致收入眼底。

男子玄袍玉革而坐,他浓睫低垂,静静凝视手下棋盘,盘中黑白双子刚刚下到一半,未见胜负。

远远观望到阁内情景的周鹏忍不住愤然道:“这帮小女子真可恶,合起伙来欺负姜少...小姐一个人,要不殿下还是过去一趟,为姜小姐出头吧!”

詹灼邺气定神闲落下一子,语气淡然:“她应付得来。”

他的小少傅,可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都不落下风的诡辩之才,曾将最难缠的谏官驳斥得哑口无言,下了朝后,那位谏官被宫人径直抬去了太医院。

少女冰雪聪明,他若贸然出面,定然会被她推测出他已洞悉了她的身份。

那小少傅定会毫不迟疑,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。

二人的这场对弈正当焦灼,切急,毋躁,要一步步慢慢地来,最终他手中的黑子会吞噬掉棋盘上所有白子。

而他,终会彻彻底底,名正言顺得到她。

无论是姜小姐还是姜少傅,他都要。

———

暖阁里,达到目的姜絮罗心里畅快极了。

一个给族人带来灾祸的煞星,不好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,却妄想堂而皇之站在阳光下。

偏偏此女生了一张好皮囊,一经出现就吸引众人瞩目。

凭什么!

要知为了出现在今日的赏花宴上,父亲牵桥搭线上多少人脉,母亲又白白花出多少银子才为她谋得这一次机遇。

可她这位出生就被视作不详的堂姐,克死姜氏族人里最前途无量的堂哥不说,竟然还有脸用堂哥性命换来的机会,当做她攀高枝儿的垫脚石。

还好老天开眼,总算是让她盼到揭发姜玉竹秘密的机会。

当韩溪云提出要在场女子以生辰日作一幅百花图献给端妃时,姜絮罗心思一转,当即准备好在大家面前抖出姜玉竹的生辰日,再用言语引导众人想起当年的天狗之乱。

果然,得知姜玉竹天煞孤星的命格,一众贵女们面露惊恐,恨不得躲到八丈远外,免得沾上她身上的晦气。

正当姜絮罗沉寂在计谋得逞的兴奋时,一直沉默不语的端妃突然开口。

“姜小姐久病初愈,一时不察画错不打紧,在画上再添上一朵便是了。”

姜玉竹谢过端妃,重新拾起笔在画中添上一朵芙蓉花,做完画后,她并未着急离去,而是后退一步静静端详起整张画作。

片刻后,她指向画中姜絮罗所作的一簇牡丹花,盈盈一笑道:

“堂妹的画技又精进了不少,将这牡丹花画得活灵活现,在百花簇拥中尽显华贵,那我便祝愿堂妹得偿所愿,日后荣享牡丹富贵。”

五月开得花有很多,除了牡丹,还有海棠,月季和石榴花等。

今日在暖阁内作画的贵女,不乏有五月的生辰,她们都刻意避开牡丹花,因为牡丹花寓意雍容华贵,唯有一国之母才能担得上这份尊荣。

就连在后宫尽享荣华的皇贵妃,平日的衣饰上都不能用牡丹花纹。

姜絮罗用牡丹花代表自己的生辰,往小了说是无心之失,往大了说便是僭越不恭。

“真看不出来,一介五品侍郎的小嫡女,野心倒是不小...”

“她还做当娘娘的春秋大梦呢!”

“人家惦记得是凤椅上正宫娘娘的皇后之位。”

听到这些讥讽的声音,姜絮罗脸上羞得一块红一块白,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,她慌忙跪在地上连连叩首,颤声道:

“皇贵妃娘娘饶命,臣女一时糊涂,臣女...只是觉得牡丹花好看,并非有意僭越!”

姜玉竹冷眼看向体若筛糠的姜絮罗,心里感叹她这位堂妹可真是愚蠢透顶,就连求人都求错了。

这幅百花图明明是众人要献给端妃,她犯了错,理应恳求端妃恕罪,可骨子里攀龙附凤的心却让她求到了皇贵妃面前。

这简直是明晃晃昭示皇贵妃同样配不上牡丹花的荣华身份,容不得他人僭越。

实在是太蠢了...

果然,皇贵妃眼尾抽搐了一下,她端庄的脸庞有一瞬间崩裂,又很快浮上温和的笑意,温言道:

“本宫相信你是无心之失,既然这幅百花图上有了僭越的内容,为了避免日后生出旁言,就拿下去烧了罢,端妃,此事你可有异议?”

端妃斜眼看向执掌大权的皇贵妃,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意,淡淡道:“任由贵妃娘娘处置。”

暖阁里的贵女们面面相觑,她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之色。

皇贵妃娘娘的语气不重,可下令的内容却是雷厉风行,让人感到心惊肉跳。

提出共作百花图主意的韩溪云面色微微泛白,皇贵妃不轻不重的话仿若狠狠打了她个耳光,让她觉得无地自容。

原来韩夫人早就派人打探过十皇子的诞辰,得知女儿的生辰八字与十皇子最为般配,故而让韩溪云在端妃娘娘面前不露声色展露出她的生辰八字,端妃若是瞧见了,定会对她另眼相看。

所以韩溪云才会提出让暖阁里的贵女们一起作画,计划进行得很顺利,她打算在众人收尾时登台作画,再将精心准备好的诗词展现,好让端妃娘娘记下她的生辰八字。

可偏偏被姜絮罗这个故作聪明的蠢货毁了她的全盘计划,还惹得皇贵妃娘娘不悦,从来连累上提出这个注意的自己。

至于跪在地上的姜絮罗,亦猜到她今日的言行在不久后会沦为京城里的笑柄,莫说她日后的婚事了,就连爹爹的仕途,恐怕都要因此断送了。

想到如此,她不禁感到万念俱灰,白眼一翻晕了过去。

八角亭内,周鹏看向里面乱作一团的贵女们,不由嘿嘿乐出声。

“姜小姐真是厉害,两句话就搅出这么大动静,殿下你瞧,太医院的御医都来了!”

詹灼邺看着暖阁里那抹悄悄退回角落里的倩影,薄唇浮起浅浅的笑意。

祸水东引,小少傅在三十六计上运用得心应手。

在他这里,女子更是用过李代桃僵,瞒天过海,金蝉脱壳,借尸还魂。

———

赏花宴草草结束,姜玉竹和一众贵女们前往偏殿,等待着宫人送她们出宫。

暖阁内,只剩下端妃和皇贵妃二人。

皇贵妃一边给小拇指套上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,一边笑吟吟问道:“我瞧你今日对那位姜家小女颇为照拂,莫非是想让她做小十的侧妃?”

端妃垂下双眸,她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,语气不咸不淡:

“姜小姐容貌秀丽,温柔娴雅,少辞在四年前的元宵会上,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,很是中意她的性情。”

皇贵妃抬眸看向端妃:“可姜姑娘的生辰和太子是同一日,年纪要比小十大上一岁。”

端妃放下茶盏,无所谓道:“那又如何,常言道女大一,抱金鸡,少辞正巧属鸡,如此看来,二人还真是登对。”

皇贵妃按了按眼角,语气微沉:“今日向你献上一对儿红玛瑙手串的柳小姐,是柳都御史的独女,此女容貌清丽,端庄大方,温良恭俭,陛下有意将她许配给小十,你若真是中意那位姜小姐,大可让她做小十的侧妃,柳氏为正妃。”

端妃摇了摇头,语气淡淡:“那位柳小姐是贵妃娘娘的远方侄女,娘娘自然觉得她哪里都好,不过少辞是个有主见的孩子,我怕是说不动他。”

皇贵妃微起眉心,道:“你是十皇子的养母,他对你最是孝顺,你的话他怎会不听。”

端妃斜眼看向皇贵妃,目光平静:“这么多年了,贵妃娘娘还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她唇角浮起嘲讽的笑意:“依旧是...如此贪婪。”

一阵冷风吹进竹帘,暖阁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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