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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英殿, 是大燕始皇为了嘉奖班师归朝的有功将帅而建。

耀灵帝执政三十多年间,只有一位大帅得此殊荣,自此以后, 荣英殿再没有响起象征杀伐之乐的《广陵散》。

烛光煌煌的大殿中央, 乐师们坐在高台之上,将悦耳的乐声奉献给君王贵客。

箜篌缥缈悠扬,宛如群鸟婉转鸣唱。琴声清越灵动,仿佛泉水淙淙流淌山间。笛声清亮高亢,犹若旭日冲破云霄。

席间宾客们彼此推杯换盏, 宫人们鱼贯而入,奉上一道道美味佳肴,气氛融洽,热闹非凡。

靖西侯对耀灵帝举杯敬酒, 他眸光闪动, 语气哽咽:“臣何德何等, 竟让陛下为臣重新开启荣英殿。臣定当效死输忠陛下, 率领琸家军镇守陇西边境, 为陛下, 为大燕的天下子民, 守护平安康泰。”

说至最后, 靖西侯潸然泪下,举起手中酒盏一口饮尽。

耀灵帝接过皇贵妃递来的酒盏, 他弯眉笑道:“靖西侯这些年的赤胆忠心,朕全看在眼里。你为作表率,主动将妻儿留在京城, 一个人在陇西日炙风吹,不仅要提防虎视眈眈的西启国, 还要看管好陇西马场,着实辛苦劳累。朕得此忠臣良将,深感欣慰啊!”

靖西侯闻言,他当即快步从桌案后走出来,双膝跪地,双手交握放置额前叩首,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,声如洪钟:“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己,惟愿圣上福寿无疆,大燕江山万古长青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一时间,殿中的官员纷纷起身出列,稽首伏地,口中高声呼喊着:“圣上福寿无疆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声音恢宏,震耳欲聋,直冲云霄。

耀灵帝看着殿下乌泱泱的臣子们,不由觉得龙心大悦,他搀扶起跪在身畔的皇贵妃,摆了摆手笑道:

“阖宫家宴,诸卿家不必拘泥大礼,都快起来罢。”

众臣瞧见靖西侯站起身回到位子上,这才跟着纷纷起身回席。

丝竹管弦之乐继而响起,不一会儿,大殿里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,乐坊的舞姬们陆续登上舞台,澄妆影于歌扇,散衣香于舞风。

姜玉竹坐在不显眼的席位中,她正小口吃着菜肴,忽而感觉被人轻拍了一下肩膀。

“姜少傅,许久不见,你别来无恙啊?”

姜玉竹转头看向笑容爽朗的十皇子,起身抱拳行礼:“姜某见过十殿下。”

“姜少傅不必同小王多礼。” 詹少辞直勾勾盯着少年十分熟悉的脸庞,心里不禁感慨姜家兄妹的容貌太像了,以至于他在举止闲适的姜少傅身上,隐约看到姜小姐多年前戏弄他时洒脱不羁的模样。

被十皇子痴痴盯了半响,姜玉竹只好提醒道:“不知十皇子来寻姜某,是有何事?”

詹少辞如梦初醒,他讪讪一笑,冲身后的侍从摆了摆手,侍从立马走上前,对姜玉竹奉上一本用白绢包裹的书。

他笑容满面指着这本书道:“姜少傅,我听说你对苏谨之的笔墨颇有研究,你来帮小王瞧一瞧这本古籍,可是出自于苏先生之手。”

十皇子提到的苏谨之是受历朝历代文人推崇的文坛巨擘,此人潇洒不羁,才华横溢,他撰写的辞赋清流畅快,行文独具一格,后世诸多文人想要效仿他的行文风格,却只得其形,不领其神。

只不过这位苏先生命途多舛,他因直谏君主而遭到贬官,一生孤苦飘零,最终客死异乡。

此人的传奇经历和所剩无几的真迹,使得他遗留下的手稿随便就能在珍宝阁拍出令人咋舌的高价。

姜玉竹小心谨慎揭开书上包裹的白绢,轻轻翻开颜色泛黄的纸张,她凝眉看了许久,最终合上书交还给十皇子。

“姜某不是珍宝阁的鉴宝师傅,无法准确判断这本古籍的真假,不过苏先生用笔精熟,字迹遒劲飘逸,不僵不滞,一气呵成。这本古籍上的字迹确是和苏先生留下的手稿极为相似,只不过在最后几篇文章的笔韵愈发不羁,看其文旁注释的时间,应是正逢贬谪期间,所以才会致使他行文风格大变。”

詹少辞双眼一亮,他由衷赞叹道:“姜少傅不亏是大燕最年轻的状元郎,只匆匆看了几眼就说到关键处。这本古籍当初被人发现时,就是最后几章的内容引起争议,内阁几位大学士争执不休,最终萧大学士提出的论点与姜少傅一致,判定此本古籍乃是苏先生的真迹。”

姜玉竹微微一笑,拱手道:“十皇子谬赞,姜某才疏学浅,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老鼠,蒙准了而已。”

“姜少傅谦虚了,当初主持春闱的几位考官看过姜少傅的答卷,皆是交口称赞,称你的文章清劲飘逸,通篇布局疏朗,呼应顾盼,是百年以来唯一个习得苏谨之神韵的人杰。有道是宝剑赠英雄,好书送知己。既然姜少傅与苏先生如此有缘分,小王就将这本古籍赠予你了。”

听到十皇子命侍从将古籍送到姜宅,姜玉竹连忙摆摆手,推辞道:“十殿下,这本古籍太贵重了,姜某无功不受禄,还请殿下收回成命。”

詹少辞看向姜少傅身旁空置的坐席,于是撩开衣摆坐下,他倒上一盏酒递给少年,神色真诚,目光灼灼:

“姜少傅鼎力反对太子与姜小姐的婚事,就是对小王最大的支持。想必你同小王母妃的想法一致,认为姜小姐这般清逸灵秀的女子,不适合后宫勾心斗角的生活。”

末了,他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,生怕对方听不明白,又眨了眨眼补充道:

“姜小姐身子赢弱,需要精心调养,自然也不能随便找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,嗯...若是个有爵位,有上进心,不差银子,还不曾婚配的王爷,倒是和姜小姐极为登对。”

十皇子这席话,就差指着鼻子说自己才是姜小姐的良配。

姜玉竹呛了口酒水,以长袖遮面轻轻咳了几声。

詹少辞见状,抬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,继续道:“姜少傅和姜小姐兄妹情深,想来也不想让妹妹嫁入深宫,从此和家人分离,正巧小王的新王府打算重新修建,听说岁锦巷那边的风水不错...”

“十弟真是有心了。”

冷冰冰的声音在二人头顶上响起,姜玉竹和十皇子不约而同抬起头,看到眉眼清冷的太子正俯视着二人,男子那黑涔涔的目光落在十皇子正扶在姜玉竹的手上。

詹少辞被太子阴沉沉的眸光盯得背脊发凉,他下意识收回手,又觉得他这样表现有失男子气概,姜少傅若是瞧见了,岂不要认为他不是姜小姐托付终身的良配。

情从心头起,詹少辞的胆子肥了一圈,他蹭地站起身,振振有词道:

“九哥,臣弟正在同姜少傅商议新府邸的选址之事,岁锦巷离朱雀街不远,出门就是早市,环境好风水又好,臣弟想要将新府邸建在岁锦巷....”

近水楼台先得月,既然太子占了姜少傅这个楼台接近姜小姐,詹少辞决定干脆自建楼台搬到姜府隔壁,日后他和姜小姐成了毗邻,自然多了来往的机会。

詹少辞身材挺拔,容貌袭成他江南母妃的特质,五官精致端正,鲜眉亮眼,在一众皇子里算是出挑。

不过他和太子站在一起,二人虽然个头差不离,可身上的气度却差之千里。

詹灼邺淡淡看向闷头吃饭的小少傅。

“少年”若无其事用玉箸哗啦着盘里的饭菜,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又气又笑。

圣旨婚约都拦不住这株国色天香的娇花,惹得墙头惦念的蜂蝶要在墙外安营扎寨。

他收回目光看着十皇子,语气淡淡:“父皇一直挂念十弟新府邸的选址,既然你心中已有抉择,孤会上奏给工部去兴工。”

詹少辞神色微怔,惊讶于太子竟这般轻易就松口了,他唇角的笑容还未绽全,又听太子冷声道:

“姜少傅,姜伯父如今已是三品官员,户部为姜家重择一套宅院,就在孤的府邸旁边,你记得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姜伯父,早些搬出岁锦巷。”

姜玉竹点点头,继续闷头干饭。

“九哥,你....”

詹少辞瞪圆双眼,硬着脖子不甘示弱道:

“九哥,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,明明是臣弟与姜小姐结识在先,可你半路横插一脚,用星宿箴言强迫姜家就犯,你没看姜小姐为了躲避你,都借口逃去江陵去了。”

“九哥,强扭的瓜不甜,你何必强人所难呢?”

詹灼邺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紫玉扳指,唇角笑意清浅:“孤若没尝过瓜的滋味,就不会找父皇赐下婚约。礼部已选好良辰吉日,不日便会昭告天下,九弟再遇见姜小姐,理应唤她一声嫂嫂。”

言下之意,便是孤已经尝过了姜小姐的瓜,味道甚甜,甜到他心坎里。虽说先到先得,可他已将瓜吃了一半,父皇只能厚着脸皮帮他去姜家索瓜。

至于十弟你啊,还是去别处找瓜吃吧!

十皇子目瞪口呆,脸色煞白,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,过了片刻,他高声嚷嚷道:

“九哥..你...你竟然对姜小姐...莫非假山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!”

“够了!”

见周围宾客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,瓜主姜玉竹重重放下碗筷,紧绷着小脸瞪向两位争瓜皇子,训斥道:

“大庭广众,太子和十皇子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,就算你们二位不要脸面,也要顾及姜某家妹的声誉。”

十皇子不甘心闭上嘴,听了太子的话后,他无心再去观赏台上的舞曲,心思全都神游在天外。

太子对姜小姐这颗香瓜,究竟吃到了那一步,是浅浅啃了瓜皮一口,还是得寸进尺一口气吃到了瓜心。

悠扬的丝竹声终止,台上舞姬们挥舞着长袖鱼贯退下。

靖西侯起身向皇帝行礼道:“启禀陛下,臣从陇西马场遴选出一百匹出类拔萃的大宛马,请陛下移驾观景城楼,观赏臣新建立的赤尨骑兵。”

耀灵帝在皇贵妃的侍奉下,今夜多饮了几盏酒,此时他兴致高昂,听到靖西侯的提议,欣然允诺。

荣华殿在建造当初,就是为了给班师回朝的大燕将帅接风洗尘。特在大殿东西两面设有十丈高的观景城楼。

城楼下便是方方正正的英雄台,长宽各有二十丈,能容纳下千余名兵马进行演练。

大燕以东为贵,耀灵帝与一众皇亲国戚登上东面观景城楼,其余宾客则陆陆续续登上西城楼。

英雄台四周架起高高的篝火,整个台上亮如白昼,城楼大门向两侧打开,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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