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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邵炎,欲速则不达,本宫同你说过很多次,要沉下心,要稳住气,要会忍耐。”

做人,要像毒蛇一样,有足够沉着冷静的心,耐心等待时机,在猎物毫无防备的时候,给予最致命一击。

大皇子从小听母妃这些话,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。

他身为大皇子,年纪最大,资历最深,辅佐政务的时间也最长,他深受父皇倚重,朝中百官更是无一不称赞他有着尧鼓舜木之贤德。

直到太子归京后,一切都变了。

有时候他真羡慕脑袋空空的五皇子,对于抢走他风头的太子,想骂就骂,骂个痛快。

可他却不能。

他是父皇眼中最孝顺懂事的儿子,是百官眼中最平易近人的皇子,需无时无刻端着成熟稳重的姿态,才能笼络住人心。

他握紧双拳,低垂下头道:“母妃训斥的话,儿臣会记下。”顿了顿,大皇子又道:“母妃,还有一件事,儿臣需要您出手...相助。”

皇贵妃没了胃口,她接过侍女奉上的清茶净口,用丝帕擦了擦唇角。

“何事?”

“几日前,老五他找上儿臣,说他把云薇宫里的那位...弄大了肚子,恳请儿臣想办法帮他把云嫔送出宫去...”

皇贵妃抬手扶住额头,她缓缓蹙起眉心,冷声道:

“五皇子改不掉他这风流性子,迟早会惹出大祸,此事本宫断不能插手,若是被太子抓到把柄,本宫的凤印便再也回不来。上次亏得本宫及时发现,才没能让端妃的人进入炼丹司,若是凤印再到端妃手里,这里面的事态孰轻孰重,你心中要有分寸。”

大皇子不解追问:“那母妃认为...该当如何处置云薇宫里的那位?”

皇贵妃摘下手上的缠枝梅花纹护甲,轻轻放在桌面上,神色淡漠道:“杀了。”

———

耀灵帝卧病在榻的那段时日,因皇贵妃衣不解带终日照看,让耀灵帝备受感动,因此命内侍省隆重布置皇贵妃的生辰宴,还将宴会安排在最为显赫的章华殿。

瑟瑟秋风下,绣闼雕甍的章华殿灯火通明。

宫女们鱼贯而入,端上山珍海味,美酒鲜果,百官觥筹交错,酒香融融,繁复的烛台映照下,宾客们容色祥和,面带笑意。

金阶上,皇贵妃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,手挽屺罗翠软纱,鬓间所簪的红翡滴珠金步摇在烛光闪动着熠熠华光,气度雍容华贵。

耀灵帝大病之后,同皇贵妃的关系又恩爱不少,不时还会为身边的皇贵妃添菜。

每逢此时,皇贵妃的脸庞上会露出害羞一笑,望向耀灵帝的目光充满了缱绻爱慕。

殿中的宾客们看见了,纷纷感慨这么些年过去了,皇帝和皇贵妃依旧是伉俪情深,举案齐眉。

更有一些善于拍马逢迎的官眷,称赞起皇上重情重义,就算与皇贵妃感情再好,也没有破了当初永不立后的誓言,想来先皇后在天有灵,亦会感到欣慰罢。

姜玉竹听到这些宾客们的议论声,不由看向身旁的太子。

男子眉眼深邃,浓睫低垂,神色平静,长指正在不紧不慢剥着虾壳,仿若没听到周遭的议论声。

詹灼邺将剥好的一盘子虾肉放到女子面前,温声道:“慕容神医说你的身子调理的差不多,可以吃海味了。”

姜玉竹和太子婚期降至,因她一直躲在姜府不出来,引来不少质疑声,故而今夜她是以姜家小女的身份入宫。

姜玉竹第一次以女儿身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,心中不免有点紧张,更何况她和太子坐在一起,吸引不少宾客好奇投来的目光。

“啧,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太子比皇上还要深情,竟然亲手给姜小姐剥虾吃。”

“大庭广众之下,姜小姐还未与太子成婚,如此未免恃宠而骄,她就不怕被谏官扣上祸水之名?”

“嘿,我要是有姜小姐一半的姿色,定要做比她做更祸水的事...”

姜玉竹望着太子,紧绷起小脸道:“殿下注意言行,臣女现在不是殿下的少傅。”

詹灼邺不以为意,他夹起虾肉放进女子檀香小口中,狭长凤眸微微弯起:“既然姜小姐不是孤的少傅,就收一收师长的架子,莫要跟个小师太似的绷着脸。”

听到太子还有心情调侃自己,姜玉竹倒是觉得安心多了。

就在此时,一名侍女走到玉几旁上菜,忽而将揉成一团的纸塞进姜玉竹手中。

姜玉竹神色自若,等到侍女走远了,她才缓缓展开掌心里的纸团。

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,她眸光微凝,思忖片刻后,侧身对太子低语。

“孤跟你一起去。”

“不可,殿下和我一起去会引人注目,萧世子拿到这件东西十分不易,臣熟悉宫里的地形,会当心的。”

詹灼邺犹觉得不放心,下令派周鹏跟在姜玉竹身边。

于是,姜玉竹故意失手打翻酒盏,借着换衣裳的缘由带着周鹏和一名侍女离开宴席,前往偏殿。

换好新衣裳后,她没有返回宴席,而是离开偏殿走进一条小径,最终来到修葺到一半的东宫。

白日里破落的东宫就鲜有人至,到了夜晚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。

隔着郁郁葱葱的灌木丛,姜玉竹隐约看到一个男子熟悉的身影,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跟着自己,她拨开灌木丛走过去。

“时晏。”

萧时晏回过头,目光在触及女子时,他琥珀色的眸光有一瞬间凝滞。

月色下,女子一袭黛蓝羽袖月华裙,身姿袅袅,她肌肤本就赛雪欺霜,裹在黛蓝色轻纱里,仿若朦胧云朵下的朗朗皎月,湛蓝湖面上的出水芙蓉,清丽逼人。

可这株曾经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的芙蓉花,却眼睁睁被他人采择走了。

萧时晏常常扪心自问,后悔吗?

自然是悔的。

数次梦境中,他又置身于宝华寺后山的那间小木屋,女子秋眸含水,神色迷离,纤纤素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襟,那殷红的唇瓣就在他眼前,若即若离,就快与他相贴。

梦中的他,少了几分理智和顾虑,多了几分冲动和私欲。

他扣住女子纤细雪白的脖颈,狠狠吻了下去。

梦境随之破散,唯留心底的遗憾如雨后藤蔓蔓延滋生,在黑暗中结出苦涩的果实。

自食苦果的滋味,大抵便是如此罢。

萧时晏清浅一笑:“我还以为太子不会让你来....”

姜玉竹心叹最了解太子的人,居然是萧时晏,不过在对方面前,她还是要掩饰一下自己教养出来的小心眼学子。

“太子遣周校尉随我前来,我让周校尉他留在外面把风。”

顿了顿,她又道:“时晏,你真的从炼丹司拿到养神丹,此事若是被人发现,会不会牵扯上你?”

萧时晏看到女子露出担忧的面色,他摇了摇头,温言道:“放心,我那个表弟办事还算稳重。”

说完,他从荷包里取出装有丹药的青花瓷瓶。

“表弟他等待多日,总算是寻到一个机会拿到丹药,不过只有一颗。”

姜玉竹欣喜地接过瓷瓶:“无妨,一颗就足够了。”

“瑶君为何想要这养神丹?”

萧时晏感到不解,女子正值桃李年华,身体康健,没有必要靠养神丹去延年益寿,更何况以她的才智,定然也知道这种丹药不过是哄骗人的无用之物。

姜玉竹纠结了一下,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的猜想告诉萧时晏。

忽然,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,听起来应是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。

姜玉竹忙抓住萧时晏的手臂,二人蹲下身,躲进一处灌木丛后。

透过灌木丛的间隙,她看到有两个身影快步走来,从衣着上来看,应该是一男一女在互相拉扯。

“霜儿,你听我解释,我真的没有派人去害你!”

男子一开口,躲在灌木丛后的姜玉竹和萧时晏相互对视,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惊讶。

因为这个人他俩都认识,正是几个月前被耀灵帝解除幽禁的五皇子。

五皇子幽禁小半年后,张扬狂妄的性子倒是收敛上不少,京城贵人们的茶余饭后,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五皇子的名字。

那与五皇子拉扯在一起的女子又是谁呢?

姜玉竹微微探身,想要看清楚。

她与萧时晏躲避的地方狭窄,两个蹲在一起,相互挨得很近。

感到肩侧压过来的馨香柔软,萧时晏呼吸一滞,垂眸看向身侧佳人。

这应该是女子换上女装后,头一次与他相聚的这么近。

或许,也应是最后一次了。

灌木丛外,传来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:“你要我怎么信你,三日前,若不是梅香她嘴馋,背着我吃了内侍省送来的糕点,现如今在阴曹地府里人就是我了。除了你,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使内侍省的人下毒。”

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,姜玉竹透过灌木丛间隙定睛看去,惊得倒吸上一口气,若不是一旁的萧时晏及时搀扶住她,险些要跌了个跟头。

原来与五皇子深夜幽会的女子,居然是云薇宫里的云嫔娘娘。